秦铁《我的父亲秦邦宪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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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亲秦邦宪

1946年4月8日,因飞机失事,我的父亲——39岁的博古(秦邦宪)参加完政治协商会议后,从重庆返回延安途中遇难。

他24岁就登上中共权力最高峰的政治人物,曾有过炫目而短暂的辉煌,在其走后的60多年里,依然是历史话题中的核心人物。毛主席也多次谈到他。



24岁跻身最高领导者

1925年9月,父亲进入上海大学读书,一个月后加入共产党。第二年10月,他赴苏联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,取俄文名“博古诺夫”。1930年5月回国后,他担任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书记。

在写文章发表时,他曾用过“伯虎”、“卜古”等笔名,直到1931年才固定用“博古”。

1931年,由于叛徒出卖,许多共产党人被捕,中共党组织被破坏。9月初的一天,周恩来与王明一起来到父亲住处,告诉他说,因为上海形势紧张,周恩来要去中央苏区任军事部长,王明要去苏联任共产国际中国代表团团长,要父亲出来主持中央工作。就这样,24岁的父亲成了中共中央的最高领导者。



28岁退出最高权力中心

1934年1月,在党的六届五中全会上,父亲当选为总书记。不久,长征开始,父亲与周恩来、李德组成“军事领导三人小组”,其中父亲负责政治,李德负责军事,周恩来负责督促军事计划的实施。

1935年1月,父亲主持遵义会议。这次会议有几项重要决定:增选毛主席为政治局常委;确定周恩来为“指挥军事上下最后决心的负责者”。会后,毛主席又被确立为周恩来“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”。虽然父亲仍保留着总书记头衔,但事实上已经失去领导权。

2月5日,在云南威信县水田寨花房子村,周恩来找到父亲说:“蒋介石文武双全,知识面广,又会耍政治手段,我们必须要找个比他强的人领导。我考虑了很久,这个人是毛主席,中国革命要打倒蒋介石,必须由毛主席领导。”父亲听罢,认为周

恩来说的有道理,非常爽快的交出了自己的权力,只担任中央常委与军委委员等职。



信任毛主席的军事指挥

如果说父亲早期还对自己的指挥权被剥夺有一些想法,到了后来,他则完全信任毛主席的军事指挥,并发自肺腑地支持他。当张国焘要带着红四方面军南下的时候,还曾经找过我父亲,反复强调说遵义会议不合法,但是父亲没有动摇。后来毛主席向周恩来说:“秦邦宪是一个很有原则、很有组织观念的人。”

1935年10月,红军到达陕北吴起镇之后,10月27日常委分工,毛主席半开玩笑地说:“1934年秦邦宪没有处理我,叫我当苏维埃政府主席,五中全会又提名我当政治局委员,这次我提议他任中华苏维埃西北办事处主席,这叫礼尚往来。”周恩来拍手赞同。



写检查书自认罪孽深重

我上初中时,历史课老师总是提王明、博古的“左倾”路线错误。虽然我那时还不懂什么叫“左倾”,但知道爸爸是犯了错误的,对父亲的事情,潜意识有种逃避心理。

父亲曾一度对遵义会议有意见,认为自己当时没犯什么错误,路线上如果有问题,那是共产国际来负责的,因为当时中国共产党要听共产国际的话。直到1943年,党的“七大”召开之前,他才真正认识到遵义会议是正确的。

妈妈曾多次告诉过我:你父亲因为不懂中国社会实际情况,走了段弯路,但是后来他认识到了,并勇于承认错误,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,“我给党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,我就是再做多少工作,都弥补不了这个损失”。

在延安整风的时候,父亲被整得非常厉害。父亲认为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了,妈妈只好经常陪着他,给他化解,让他放松。我手里还有一份父亲在1943年向中央政治局写的检查,里面有诸如“罪孽深重”、“脱小资产阶级之胎,换无产阶级之骨”之类的话。

父亲内心肯定也有他的委屈。我想历史给我父亲安排的就是一个犯错误的角色。共产国际你不能不听,但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某些不切实际的遥控和“命令”,让中国革命吃够了苦头。



国民党制造空难之谜?

“四八空难”发生后,新华社当年发的消息定性为“失事”。

1956年,周恩来也曾对叶挺的儿子叶正大说:当年我们怀疑是国民党特务做的手脚,但是没有证据。

2006年,某报纸发了篇文章,说“四八空难”是国民党军统特务制造的。文章称:当时国民党空军调度科科长王平是军统安插在空军中的眼线,得知共产党举足轻重的人物要坐飞机时,向南京的顶头上司报告,军统方面安排中美特别合作所特工队队长杜吉堂执行此次任务。他们派人假装成机修人员,在飞机的高度表和磁罗表反面放了磁铁,最终导致空难。隐居台湾多年的杜吉堂在临终前,最终吐露了隐藏多年的真相。

但是,我们通过各种渠道询问,根本没有发现有“杜吉堂”这个人。其实,这篇文章漏洞百出:其一,国共会谈期间,彼此行动都是透明的,父亲他们离开重庆,报纸都有公开报道,所谓国民党特务刺探到这条情报是无稽之谈;其二,驾驶飞机的是美国飞虎队员,国民党特务不会有如此胆量,连美国人也害。

所以,“四八空难”应该说还是意外。

不过,此次空难发生后,中共方面当时向国民党政府和军调处提出这样一个要求:以后凡是中共中央委员和高级将领坐飞机,一定要有一位国民党的将领陪同。国民党方面也答应了。



比较完整的尸体只3具

2005年,我专门重访父亲当年失事的地方——山西兴县黑茶山,那是座2400米的山。在山脚下的村庄,我找到当年参加寻找飞机的民兵队长张根儿。

老人回忆:那天天气不好,下午两三点钟,有人听到巨大的飞机轰鸣声,然后看见一架飞机沿着黑茶山下的一条大沟,低空飞来,离地面非常近;紧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声。飞机失事后,包括机组成员在内的17个人全部罹难,其中除了父亲,还有王若飞、刚刚被释放的新四军军长叶挺、叶挺夫人李秀文等。

张根儿记得,当时比较完整的尸体只有3具。因为父亲高度近视,常年戴眼镜,所以3具尸体里面,眼眶附近有一道很深凹痕的那具,被确定为父亲。



他与毛主席的灯灭得最晚

我出生在1940年,与父亲相处只短短几年,在仅存的记忆中,父亲留给我的印象就是忙。

我睡觉的时候看不见他,等到我起来了,他又上班了。那时父亲的职务是解放日报社社长兼新华通讯社社长。

编辑工作需要三班倒,所以他睡得晚又起得早。后来有些叔叔阿姨告诉我:在延安有两个人灯灭得最晚,一个是毛主席,一个就是你父亲。



睡前喜爱看文艺小说

父亲在忙工作的闲暇,唯一“奢侈”的爱好,是在临睡前看文艺小说。

如果还有闲暇时间,他就去翻译,那时也没有砖头,就用一块土疙瘩压着放在凳子上,边看边翻译。在这样的简陋条件下,他翻译出了很多著作。

父亲工作累了想休息时,就在窑洞前和我们一群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,他一个大人和我们五六个小孩子打成一团,他若是赢了,就会非常开心地“嘎嘎”笑,声音特别大。父亲有一只耳朵不太好,所以说话声音非常大,我就喊他“母鸭子”。



没有兑现的亲情礼物

1946年父亲去参加政协会议离开延安时,答应一回来就送我双红皮鞋。那时,延安有很多从重庆回来的小女孩儿,她们脚上穿的红色皮鞋把我羡慕坏了。4月7日晚,当妈妈告诉我父亲第二天就要回来了,我高兴地在床上跳来跳去。

4月19日,延安举行“四八烈士”公祭活动,有3万多人参加。父亲下葬那天,棺材埋好后,妈妈要我给爸爸磕个头,我死活不干,“给土包包磕什么头啊”,妈妈说里面埋的是父亲,我也不信;后来妈妈打了我,我才勉强跪了 一下,也没有磕头。

2005年时,我重访父亲当年失事的地方,在那里给父亲深深鞠了一躬,也算补上当年那个遗憾吧。



他人评价爸爸是好人

虽然父亲去世得很早,但有一些叔叔阿姨对我们几个孩子一直很好。上世纪50年代,每逢父亲的忌日,如果母亲出差不在家,朱德就经常把我们几个孩子接到中南海,和我们一起吃饭。

有些叔叔阿姨在私下里经常跟我说这样的话:“你爸爸是好人,很有学问,他为人很正直,从来不搞什么阴谋诡计,光明磊落,而且能上能下,服从党的需要。”

“文革”期间,有一次我去看望受冲击的王胡子(王震)叔叔,陪他散步的时候他说:“小铁啊,你爸爸是好人……”然后就不再说什么了。我也不敢再追问,我想他们也有难言的苦衷。 (注:有些应该用毛主席姓名的地方,也写为“毛主席”了)